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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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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

“到了, ”走了半個多時辰後,前面的唐清如道,“你們上前來。”

謝仞遙和顧淵峙跟著她上前後, 便瞧見眼前正是一座殘破的殿宇。一眼看過去這殿主殿尚且算齊全, 但旁邊的偏殿已經塌毀了大半。

“這是素月宗的大殿,”唐清如提著裙擺走上了臺階, “你們進來吧。”

她是幻境之主,身影一碰到門, 就像水一樣融了進去。

謝仞遙和顧淵峙則是上了臺階推開了門,兩人進到殿內時,唐清如已經點好了燈。因而他們一擡頭,就看見了殿中央玉石座上的那具幹枯的女屍。

她穿著華服,毛發血肉卻都已經幹枯風化, 只剩下一張皮緊緊貼在骨頭上。她這麽坐在玉座上, 頭頂上卻正是一大匾, 上書天人合一四個大字,看過去有種讓人心裏發毛的奇詭。

“這就是素月宗真正的宗主,世人喚之鴻熙仙尊, 我叫她周祈溪,”唐清如的身影出現在兩人身旁, “我不是說過我和她都是素月宗宗主?”

她溫溫柔柔地道:“實則我只是個贗品。”

她認真端詳著座上的屍體, 眼尾低垂,勾出溫和的笑意:“這事說來也簡單,周祈溪一心修道成仙,對管理一個宗門並無興趣。她登上宗主之位後沒多久就心生厭煩, 便尋到了我,將我變成她的模樣, 讓我去當這個臺前的宗主,她就可以專心修煉,以待得道成仙。”

唐清如這話說得輕巧,謝仞遙卻聽得目瞪口呆,入道雖能洗髓清骨讓人比之前更好看,但完全改變一個人的相貌卻是天方夜譚,更何況是將一人變成另一人的模樣。

唐清如說周祈溪讓她“變成”自己的模樣,這其中是如何“變成”的,又有多痛苦,恐怕只有唐清如自己一人知道。

似乎是知道他們怎麽想的,唐清如攤了攤手,笑著安慰道:“這事對我來說未嘗不是機遇,我本是不知名村子裏一戶人家的童養媳,若沒有周祈溪挑了我,我恐怕一輩子都入不了道,也結識不了像你師尊這般的人。”

謝仞遙沒有應唐清如這話,他不過一個剛認識唐清如的小輩,心中雖不認同她這話,卻也沒貿然反駁,只是沈默地站著,認真聽她說這些她年輕時的往事。

唐清如良久後笑了笑,搖了搖頭道:“你這孩子。”

“我讓你們來也不是說這些的,”唐清如不再多言其他,道,“只是讓你們明白我和她的關系,才好做接下來的事。況且我也不是只會聽命於周祈溪的傀儡,一宗之主能做的事情太多了。”

她笑容中帶了些自嘲:“也許就因為我私下的動作,讓她對我生了疑心,後來的事情才不願給我說。”

“不過滅世之禍已經發生,這些事到現在來說都已不重要,”唐清如收了自嘲之色,神情中多了些肅穆,“只是我接下來的話你們聽好。”

“周祈溪是個天才,”她看向謝仞遙,“縱然你師尊當年是落瓊宗最厲害的弟子,不過二十歲,劍法陣法之名就冠絕了修真界,又有個縱容他無法無天的師兄。但他二十八歲那年遇到二十五歲的周祈溪時,兩人比過三次劍,他輸了兩次。”

“我成為周祈溪放置在宗主之位上的傀儡後,她斷斷續續閉關了兩百多年,就已經到了大乘期,再往前跨一步,則能渡劫成仙。”唐清如拂了拂袖,似乎是到此時都沒有想通其中緣由,於是眉頭微皺,“可就在她馬上就要渡劫時,突然出了關,自此後性情大變。沒過多久,就是蒼鳴山的趙令恣鬧著說什麽滅世之禍當臨。”

謝仞遙和趙令恣有過短暫的一面,知道唐清如說的不是假話:“當時應該沒人相信趙令恣的話。”

“是的,畢竟那時離滅世之禍還有五百多年,”唐清如笑了笑,“但是周祈溪信,你師尊也信。”

“落瓊宗和素月宗分別做出了應對,你師尊因為那個陣法,當時各大宗門對他的所作所為恨之入骨,他怕哪天突然喪命,只能把作為陣眼的宗主令交給了同樣做出應對的素月宗,也就是我手上,”唐清如眉眼稍彎,“但當時周祈溪對我早已不再信任,出關沒多久就囚禁了我,親自擔任了宗主。她也沒有告訴我她在做什麽,但是滅世之禍來臨時,她五百年的籌劃顯然沒有保住素月宗。”

“滅世之禍後,我和她均留住了一縷殘魂,我依靠這幻境而活,她表面雖是窪地裏的樣子,但那算不得她真正有意識的神識,窪地裏的她和整個鎮子不過是她情緒的外化,她真正的神識情緒有波動,比如生氣,鎮上的人就生氣,她神識平靜,鎮上的人就平靜。”

顧淵峙聞言道:“那她為什麽幻化出一整個鎮子來?”

唐清如笑容中多了些無奈:“這鎮子是滅世之禍前,我們素月宗山腳下的一處小鎮,或許是她真正的神識在潛意識中一直固執地以為滅世之禍不存在,鎮子還在,鎮中的人都活著。她認為這裏確實該有個鎮子,所以才化出了一個鎮子。”

唐清如頓了頓:“她性子一直都很執拗。”

“那她原本的神識應當離窪地不遠了?”謝仞遙猜測道,“滅世之禍過去這麽久,她不過一縷殘魂,化出的鎮子不能一直存在,於是只能夜裏現出原形,或是說她夜裏收了這個鎮子,白日再放出來。這樣鎮子才好長久地存在。”

“我就說你是聰明人,”唐清如笑意大了些,“便是這樣,你們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,而她真正的神識處在何種情境中,我也不知道,但我可以送你們進去。”

唐清如伸手,遞給了謝仞遙一張符箓:“我當年被囚,也有所準備,我怕周祈溪將我斬殺,就準備了些這符箓,它可保人一絲魂魄清明。等你們進了她神識所處的情境中,將這個貼在她身上,就可喚醒她神識。”

“若她神識一直不醒,她在窪地的外化遲早變成惡魂,你們現在管這裏叫素月秘境?惡魂是不會放過活人的,”唐清如見謝仞遙接了符箓,笑意更深,“我想這是她本人也不願意見到的樣子。”

所以唐清如才對謝仞遙說救救她。

“好,我答應你,”謝仞遙並沒有過多的猶豫,他將符箓放進儲物戒,“但我想知道我師弟師妹現在情況如何,這樣我才放心辦事。”

唐清如垂手,溫和道:“我將你們都拉進了我的幻境,在和你們說這些事時,我也在和你的朋友們講述。”

“年輕人啊,”唐清如笑道,“他們剛剛也都同意進去了。”

“對不住了,”年長的殘魂幽幽行了一禮,發絲輕垂,“我不可能將希望只放在你們身上。”

游朝岫和衛松雲聽見這種事後,定是想要進去的,謝仞遙熟悉兩人什麽熱鬧都湊的脾性,倒是能猜到,但還是忍不住眉心跳了跳。

“前輩其他說得好聽,這事卻沒和我們說清楚,”顧淵峙上前一步,目光有些冷,“不愧是當宗主的人。”

他這話裏的意思不好聽,唐清如卻不見絲毫的生氣,她緩緩擡手,下一瞬,謝仞遙和顧淵峙只覺得天旋地轉,最後聽到的,是唐清如逐漸遙遠的聲音:“周祈溪的神識困於哪一天我不知道,你們千萬小心。”

她聲音和緩:“希望不久後還能再見。”

謝仞遙只覺得整個人被扔進了狂風之中,吹得他找不到方向,但下一瞬,他的手就被握住了。顧淵峙拉著他,另一只手環著他的腰,將他抱在了懷中。

謝仞遙反手抱住他,將下巴枕在他肩頸上,閉上眼,任由失重感傳來。

直到兩人眼前猛地一亮,腳踏上結實的土地,一道聲音自旁邊傳來:“你們兩個是內門弟子還是外門弟子,哪個峰的?”

謝仞遙睜開眼,朝聲音來處轉過身去,就見不遠處一棵蔫蔫的樹下,站了一道身影。

她穿著清水藍的宗袍,宗袍袖口衣擺處用銀針密密繡著玉鉤,腰間別了一把長劍,正看著謝仞遙兩人。

謝仞遙還未說話,就從旁處又傳來了一道聲音:“管他內門外門的,吳師姐,問問他們有玉牌沒?沒了快給他們發個。”

這聲音只冒了個頭,聲音的主人就急匆匆地走了。

“也是,”被叫吳師姐的那人一拍腦袋,走進兩人,從儲物戒裏拿出來兩個玉牌,一人塞了一個,“你們倆排到明天,就去…去冰鏡峰吧。到時去找蘭澤仙尊,記著沒?”

謝仞遙和顧淵峙將玉牌攥在手心裏,也很乖巧地答道:“師姐,我們記著了。”

吳師姐就點點頭,她似乎有急事,說話很快:“正巧我就剩兩塊玉牌了,發完你們也不剩什麽了,明日去冰鏡峰,記好了啊,我就先走了,我今兒要去玄度峰。”

謝仞遙笑了笑:“師姐走好。”

“哎,”吳師姐這才有了些笑意,她瞥見了謝仞遙腰間的拂雪,問道,“劍修啊?”

“劍修好,你們明兒去冰鏡峰,離宗主近,也算劍修的好去處,”吳師姐朝他們揮了揮手,“走了哈。”

謝仞遙見著她走遠,這才去看手裏的玉牌,玉牌上字很簡單,只寫道——冰鏡峰,兩千九百九十九名。

他去看顧淵峙的,見他玉牌上寫的是三千名整。

“我們倆應該是最後兩名?”謝仞遙猜測道。

顧淵峙卻沒有應和他,只是道:“師兄,你看上面。”

謝仞遙聽了他的話擡頭,隨即楞在了當地,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,一時間張了張嘴,竟說不出話來,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。

他和顧淵峙的上方,是一片昏黃的天,像是將一整個沙漠搬到了天上,整個天空被雜糅在一起,分不清雲和天,如此綿延數萬裏,似盤古開天地時的渾沌。

而天地正中央,正是一個金柱。

金柱周身血光繚繞,哪怕離它千萬裏,謝仞遙也仿佛能聞到撲面而來的血腥氣。

而柱子周身,密密麻麻的都是些禦劍飛行的修士。

這根柱子,在環境外謝仞遙也見過,甚至是他來到這方世界,出了第一個秘境,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它。

山河風雲榜。

“我知道這是什麽時間了,”謝仞遙側目去看顧淵峙,一字一句地道,“這是滅世之禍發生的時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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